為慶賀創刊七十周年,《文學遺產》編纂部的劉京臣兄來信索稿。十年前《文學遺產》創刊六十周年時,我曾撰一短文致賀,題作《我心中最純凈的學術場地》,文中說:“20多年來,我一共在《文學遺產》上頒發了12篇論文。固然算不上高產作者,但對于論文總數未幾的我來說,《文學遺產》毫無疑問是我的第一發稿刊物。現在我忝列《文學遺產》的編委,大師切勿認為這對我頒發論文有何好處。我是2011年第三期才被補充進編委會的,在那以前,我在《文學遺產》上發過11篇論文,一向是以通俗作者的成分投稿的。我為人木訥拘束,不善寒暄,並且從心底里鄙夷‘工夫在詩外’的世態。20年來我進京不下30次,卻從未到《文學遺產》的編纂部往造訪過,至今尚不知那座學術殿堂的年夜門是朝著什么標的目的。我與《文學遺產》的歷任主編或編纂伴侶都只在投稿后才開端聯絡接觸,聯絡接觸的內在的事務無非是切磋修正看法,告訴錄用與否,或是填寫相干表格,從無一言觸及私情。歷任編委會中與我私情較密的只要陶文鵬兄一人。這多半是由於兩人都愛好宋詩,學術上也比擬談得來,這般罷了。我與文鵬兄普通都是在唐代文學或宋代文學的學術會商會上會晤,唯一的破例是1998年的一次來往。那時《文學遺產》組織了一系列筆談,我與陶文鵬、程杰三人的筆談題作《宋詩研討的回想、評價同瞻望》。筆談中有些題目需求私密空間當面切磋,文鵬兄便來南京出差。我為他預訂了黌舍接待所的通俗客房,讓他與一位不瞭解的主人合住一間。一日三餐都在接待所食堂里吃,唯一的‘招待’運動是我自掏腰包請他在黌舍會堂看了一場周末片子,票價是5元錢,連看三部影片。如許的來往,也許說得上‘正人之交淡如水’了。”轉眼又過了10年,我又在《文學遺產》上頒發論文5篇,但至今仍未訪問過編纂部。我與編纂部列位友人的來往,依然堅持著“正人之交淡如水”的性質。《文學遺產》仍然是我心中最純凈的學術場地,我仍愿用這句話來慶祝該刊創刊七十周年。
2008年作者與陶文鵬(左)在黃山
但是我與陶文鵬兄的關系,卻有了一些纖細的變更。8月20日我前去武漢餐與加入中國宋代文學學會第12屆年會,主辦會議的王兆鵬傳授事前告知我文鵬兄也將與會,我便隨身帶了一小罐新茶,揭幕式那天贈予給文鵬兄,文鵬兄則悵然受之。在我倆快要四十年的情誼中,這是第一次奉送禮品。那么,四十年來“淡如水”的情誼,為何釀成了一杯清茶?緣由很簡略:文鵬兄早已退休。他早已不擔負《文學遺產》的主編,早已不再干預干與刊物用稿的工作。也就是說,我與文鵬兄的成分,曾經不再是投稿人與刊物主編,而是毫共享會議室有利害關系的一對伴侶了。我向文鵬兄贈予一小罐茶葉,就像友人來訪時送上一杯清茶,涓滴無損“正人之交淡如水”的品德。當然,現實上我倆情誼的變更,早在幾年前就已開端了。2019年,文鵬兄的《點睛之筆——陶文鵬談詞》行將出書,來信向我索序。以往我每逢有人索序,老是敬謝不敏,此次卻一口應承,緣由有二。起首是我敬佩其人。文鵬兄持久擔負《文學遺產》的編纂,后來又榮任副主編、主編。《文學遺產》是古典文學研討者最向往的學術場地,文鵬兄也就成為學界的“執盟主者”。由于特性的緣故,我從未自動結識包含家教文鵬兄在內的諸位編纂。文鵬兄并不以此為忤,對我投往的稿件經常青睞有加。他出書了很多著作,也從未以高高在上的姿勢讓我寫過書評。現在他賦閑多年,才來向我索序,我當然責無旁貸。其次是我喜讀其文。文鵬兄生平審稿有數,評說別人論著鞭辟進里,自己卻字斟句酌,撰文多少數字并不太多,並且不喜長篇年夜論,卻是寫了很多隨感式的短札。支出本書的談詞短文,闡述細致進微,文字清爽可誦,讀來令人愉悅,作序也就不是苦差使。我在序文中不免要表揚此書,但并未誇大其詞。例如上面兩節:“《點睛之筆》這個書名起得真好,自己便稱得上‘點睛之筆’!書中論說的對象都是從唐宋詞中采掇的警語,它們都在原詞中起到了一語道破的後果,對它們的評析也能探驪得珠。”“文鵬兄主編《文學遺產》時對文獻收拾、史實考據及實際論述的稿件厚此薄彼,但他自己最愛好的研討路數似乎以藝術剖析為主,本書就是一本‘談藝’之作。讀完整書,我信任文鵬兄寫作本書時確定心曠神怡,他時而頷首淺笑,時而擊節稱賞,他對那些警語的觀賞愛好之情瀰漫在字里行間。從‘知之’到‘好之’,再到‘樂之’,是文鵬兄瀏覽古典詩詞的三個階段,本書的構想、撰稿也包括著這三個經過歷程,最值得稱道的則是‘樂之’的心態。”信任現代文學研討界的同仁們,城市認同我的評價。我本身感到這篇序文樸素無華、無一虛言,假如說時下很多肆意拔高、滿紙諛詞的序文或書評像是甜美的醴酒,我的序文則有如一杯清茶。
我與文鵬兄在各方面都差異甚年夜:就資格而言,文鵬兄早在60年月就從北年夜中文系結業,后又持久在人稱“翰林院”的社科院文研所任務,且曾榮任《文學遺產》主編,名馳國內;我則遲至1978年才考進年夜學,結業后也一向是個默默無聞的通俗教員。就性情舞蹈教室而言,文鵬兄豪放倜儻,訂交滿全國;我則拘束木訥,落落寡合。就生涯習氣而言,文鵬兄多才多藝,常在稠人廣眾中引吭高歌,余音繞梁;我則欠亨一藝,在大眾場所老是畏縮一隅,緘默寡言。共享會議室文鵬兄給人寫信,信尾的問候語常是寫得斗年夜的“握手”二字,激情滿紙;我寫信老是安分守紀地用“頌安”或“敬問起居佳勝”之類的陳辭來開頭。固然這般,我倆的來往卻相當協調,文鵬兄長我八歲,但他老是稱我“老莫”,我也徑稱他為“老陶”,從未用過“師長教師”之類的敬語。聽葛曉音傳授說,文鵬兄曾屢次在背后稱贊我的論文。我也對他人表達過對文鵬兄人品的敬佩,以及對其看法的觀賞。但我倆從未當著對方的面說過任何吹噓的話,我們的來往稱得上是正人之交。歲月不居,轉眼間我們已漸漸老矣。文鵬兄年過八旬,我也年逾古稀。我近年零落了幾顆牙齒,又懶得裝假牙,措辭有點漏風。文鵬兄幾年未見,描述也衰老了不少。那天他在揭幕式上致辭,固然聲響響亮、思想清楚,但原有的英風英氣究竟稍有減損。我注視著正在講話的他,突地想起韓愈的兩句詩:“我齒豁可鄙,君顏老可憎。”但愿我們固然描摹日益朽邁,心智則自始自終的健全明朗。更盼望我們的情誼長如一盂海水或一盞清茶,永遠不要感染世俗的塵沙。